
封面人物|演員沒有特定標準,梁雍婷:「不同質地的演員,也有屬於他們自己的色彩。」
年末年初又是做年度結算的時候。 梁雍婷 (Rachel Leung) 於2024年 交出亮麗的成績表;她憑電影《白日之下》於亞洲電影大獎和香港電影金像獎首次提名即獲得最佳女配角獎項。而去年,是她入行的第10個年頭。這樣的一個巧合,為 《Harper's BAZAAR HK》1月號封面人物 Rachel 造就了意義深遠的一年!

「對我來說,就像是 another ordinary day。」梁雍婷不慍不火地答道。與別不同的2024年,原來是旁觀者一廂情願的臆測。「我覺得表演路上會不停有很多高高低低,我想提醒自己在任何情況下,都要保持平穩的心態,面對順境時千萬不要過於驕傲或自滿,相反遇到低潮時,亦不需要太過傷心。」怎說都好梁雍婷曾飾演過不少情緒滿溢的角色,筆者被這樣一個淡淡 然的回答殺個措手不及。
《藍天白雲》中謀殺雙親的中學生 「Connie」、《破·地獄》中悲痛欲絕的「蘇 蘇」、《白日之下》中遭性侵的智障院友「黃小鈴」,梁雍婷最為人熟悉的「人生」大都是悲劇,但現實中她卻是積極、樂觀的。訪問時間緊迫,甫坐下梁雍婷便如連珠炮般回答。對於自己在鏡頭前後、外表內在的反差,她直認不諱: 「我是一個堅強的人,不容易放棄。只要我喜歡那件事,我怎樣都不會放棄。遇到不如意時,我亦不會躲在家裏哭。我常說不管世界怎樣打擊我,我都不怕痛、不會跌倒。」

身材嬌小,但意志無限大。「我內心很強大,可以承載角色經歷 的創傷。」演員要放得下自己,才可在戲裏戲外演繹不同的人生。然而她在第一次拍電影當主角時,便曾狠狠地摔了一跤。「那時拍《藍天白雲》飾演殺死父母的女孩,誤以為是要連私人生活也投入到角色中,結果演完後,加上兩年沒有 工作,內心變得很脆弱,於是就賴在抽離不到角色這事上。」經一事長一智,她意識到必須成為 一個堅強而富韌性的載體。
童顏背後有一顆成熟的靈魂,看不出梁雍婷三十有一。「演員是一個擁有無窮可能的職業,不論你的外貌、身形、種族、膚色是怎樣,你都可以成為一個演員。只要你喜歡演戲,你就是一個演員。」在她眼中,演員沒有特定的標準,「不同質地的演員,也有屬於他們自己的色彩。」但必須要能將角色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物,她拿《破・地獄》作例,「我飾演的蘇蘇出場時間很短,如何在有限的篇幅中為角色加入生活質感,令觀眾知道她發生甚麼事,將感情投入到她身上,對我是個考驗。」梁雍婷直言,這是她演戲過程中最喜歡但又覺得最難的部 分,而這就是一趟無止境探索的藝術之旅。

梁雍婷自小愛表演,15歲或更年幼時,已認定當演員的夢想。可是一個毫無人脈的素人想要踏進演藝圈,過程曲折迂迴不難想像。「我 是一個坐不定的小朋友,經常問問題,很想不停 地去探索研究。」性格使然外,小時候父母離異,跟愛看電視、電影的嫲嫲同住也成為決定性因素,「凡是她喜歡的事情,我都會很容易着迷。」因為喜歡,所以變得強大。梁雍婷用盡千 方百計:上網尋找演員招募、報名香港小姐、報考不同電視台的演員訓練班,甚至演藝學院,可惜全部落空。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,她考入香港浸會大學電影學院表演系。與此同時她的表演生涯也正式展開:她先在港台劇集《一念之間2》 試鏡中獲得人生首個主演角色—未婚媽媽;接着於《白日之下》導演簡君晉的首部電影《當C遇上G7》(2013)中客串;及後於張經緯執導的電影《藍天白雲》試鏡中脫穎而出,飾演主角弒親少女Connie。一切看似漸上軌道,殊不知電影在2014年開拍,延至2017年年底才上映。期間她繼續不停試鏡,靠兼職維生,生活很不容易。面對接二連三的阻撓,梁雍婷絕不言怕。 「從沒想過放棄。」她斬釘截鐵說,「因為我真的很喜歡演員這個職業。當你很喜歡一件事時,你就不會覺得挫敗、氣餒。遇到難關時,我會跟自己說不要緊,一定可以克服它。」

經過漫長的等待,梁雍婷憑《藍天白雲》 一鳴驚人,於2018年香港電影導演會年度大獎及香港電影金像獎中獲提名最佳新演員,並於前者獲獎。但很可惜在她入行兩年後疫情來襲,世界停擺至2022年才慢慢甦醒過來。根據非正式統計,不計電視劇、微電影及配音工作,梁雍婷在2022年及2023年期間客串的電影合共7部之多,包括《緣路山旮旯》、《正義迴廊》、《流水落花》、《燈火闌珊》、《白日之下》、《年少日記》、《不日成婚2》。「所有事情都得來不易。我很慶幸在世界正常運作時,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。」眨眼10年過去,梁雍婷進一步確認自己的愛。

「我以前沒那麼肯定,只知道自己想做演員,但我是否可以很堅定地說,要一生一世演戲呢?坦白說,我不是。但現在我知道我真的很喜歡,喜歡到只想做這件事。」很喜歡是有多喜歡?如何知道自己喜歡?「就是無論何時何地,我都會想起表演、演戲。我會做很多分析,探究一個導演或編劇怎麼寫劇本,又或者演員是做了甚麼令角色的質地變成這樣等等。 還有不管拍照、做訪問,又或試鏡、拍攝也好,我都會有腎上腺素不停上升的感覺。我前天拍戲從早上11點半開始拍到隔天早上7點,完全沒有休息,但我還是覺得很精神,可以繼續拍下去。」她兩眼發光笑着說。「我會弄一個 checklist,寫下每天自己要做的事,譬如今日要拍攝,我會先在家裏伸展一下,讓自己擺姿勢可以擺好一點。」能夠認真對待每一個機會,愛是不用懷疑的。

成長總圍繞着「我是誰」這問題轉,而演員又比一般人更需要得到答案。中泰混血兒梁雍婷在 Instagram 個人帳戶上加上了泰文名字。 「意思是『玫瑰』,是我媽媽改的。說真的,我 不知道半個泰國人血統對我的意義。」梁雍婷笑稱,自己不懂泰文,對泰國文化一竅不通,頂多是擅長吃辣(哈)。在梁雍婷年紀很小時父母便離婚,她跟媽媽生活的時間不長,但疫情前她曾跟媽媽回泰國家鄉,受到熱烈的歡迎。泰國親戚非常疼愛梁雍婷:當地電影節上映她的作品時, 親戚會去買飛看;當她獲獎時,當地會有新聞道賀。但這一切並沒有令這段「疏遠的親密關係」拉近,「我覺得自己是一個異鄉人。它就好像一塊遺失的人生砌圖,我正等着自己去尋找,然後希望之後可以拼回去。」這天一定會來到,只是時機未到。

家人是一面把自己照得最清楚的鏡子。梁 雍婷說,嫲嫲對她的影響最大。「她在那個年代 是一個離婚的女人,勇敢爭取自己的幸福,很厲 害。她教我做個獨立女性,要多讀書有學識,要有一門手藝,要存錢。當我立志當演員時,即使 爸爸反對,她都鼓勵我、支持我。記得考公開試 時,晚上溫書瞌眼瞓,她便會拍拍我說:『婷婷起床了,溫習了。』人生為甚麼要堅持?就算很 睏,你都要做好那件事。」聽着梁雍婷說話,深刻感受到嫲嫲的愛。那麼在妹妹身上看到自己 嗎?「看不到,她跟我完全相反,很chill,很輕鬆,慢慢來那種,而我很急,急到爆。」兩姊妹個性天差地遠,但感情很好。「當我很累時,只 要和她出一次街,感覺就好像回到廿多歲,甚麼 都不用想、不用說。她對我來說是一個很放鬆 的陪伴,一個生活的平衡。」跟姊妹們相依相偎的,還有毛孩。梁雍婷自中學時期起飼養了5 隻貓咪,其中3隻先後老去後,她曾閃過領養新貓的念頭,但因為內心容納不下其他貓咪,於是改為領養狗。「我每天都會跟Lucky和Zelda玩, 牠們會撲過來吻我,親完走去喝一口水後回來又親過。牠們純粹想黏着你,和你一起。而家人就是這樣吧。貓也好,狗也好,那就是無條件的愛。」

人生如戲,「梁雍婷」會是一部甚麼樣的劇本呢?「我不是一部獨角戲。作為一個演員,或者一個人也好,我身邊都有很多不同的、很好的工作夥伴、同事、家人等等,跟我一起去完成這趟可能做到8、90歲的旅程。屆時就知道我這個劇本寫成怎樣了。現階段我是一部有很多群戲的劇本。而我不是主角,我只不過是 一個載體;在我出來表演之前,很多幕後的同事,如妝髮服、美術、導演、副導演等,已投入了很多不同的東西入去,我只是執行出來而 已。」不為自己的劇本寫下明確的角色情節,才能在未來容納更大的我。
收筆之際,瞥見Instagram某位束着超短髮的帥氣男生,定下神來,確定那個「他」便是梁雍婷。2024年完結前,梁雍婷投入新電影 《一個部門的誕生》的拍攝,在31年人生中首度換上短髮造型、扮演陀槍師姐。從她的眼神可見,沒有不捨,只有難掩的興奮和期待。能夠在電影中活出不平凡的人生,乃是心之所向,那便心滿意足了。